许久以后,他才畅然一笑,道:“好!好小子,这第一关就让你讨了巧,这一局棋的功德,原本全该归我的,现在却要分你一半。来吧,开始。”
棋局开始。
太阳升起,太阳落下,岁月悠悠,这一局棋已不知下了多久。鬼谷子仍是那般模样,但叶锋却已经从二十岁的青年变成了九十岁的老者,银白的胡须长长垂了下去,肌肤干瘪,瘦骨嶙峋。
但这一切,他却好像不曾察觉,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一局棋上了。
咚!
正在这时,外边忽然传来砍柴的声音,过了一阵,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肤色黝黑,浓眉大眼,着麻衣,手上拿着一柄崭新的斧子。
只看相貌就知道,是个做惯了农活的人。
叶锋蓦地抬起头,瞧着他,见他头顶竟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辉,立即明白,有机缘的人已经出来,这局棋终于来到最关键点。
那年轻人也是个棋迷,在这深山老林瞧见一群童子一边下着围棋一边唱歌,竟也不觉得古怪,冲两人拱了拱手,道:“衢州人,王质,入山伐木做柴。要是不介意,我可否在一旁看棋?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不说话。”
叶锋随意摆了摆手。
鬼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像是枣子的瓜果递给他,王质接过,就直接吃了下去,顿时再也感觉不到饥饿。
“多谢,多谢。”王质面上一喜,赶忙放下了背篓和斧头,站在两人身边,全神贯注看了起来。
太阳升起,太阳落下,岁月悠悠,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这局棋,再度成为了残局。看似鬼谷子占了优,但细细品味,却又感觉叶锋胜率要大许多。鬼谷子还是那个鬼谷子,叶锋也还是那个叶锋,王质也还是那个王质。
叶锋忽然抬起头,对王质说:“你来了很久了,可以回去了。”
王质赶忙拱手道谢,回过头取斧,却发现斧柄已经腐朽了,磨得锋利的斧头也锈的凸凹不平了,背篓早不见了,地上倒是多出了一层灰。
王质皱起眉头,非常奇怪,摇了摇头,也没放在心上。就向两人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出去,可等回到家里,却发现家乡已经大变样,根本没人认识他。提起的事,有几位老者,都说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王质烂柯”的故事了,后来“烂柯”还变成了围棋的一个别名。
他进入砍柴还是晋朝,可等他回到家,已经是南北朝时期了,南朝梁国的任昉听说了这件事,就将之记录下来:
“信安郡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数人棋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以一物与质,如枣核,质含之而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质起视,斧柯尽烂,既归,无复时人。”
……
……
叶锋冲鬼谷子微微一笑,道:“既然他是有缘人,又为什么不让他看清?”
他们本是两个老者,但看在王质眼里,却变成了童子,还变成了一群,而等王质出了山洞,回到家,脑海中竟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一是本尊,也就是他们,这第二也就是那群童子。
再者,他们下的明明是象棋,但落在王质眼中,却又变成了围棋,等他出了山门,记起他们的本尊以后,自然也记起他们下的是象棋。
鬼谷子哈哈一笑,道:“世上之事,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定要追究真假,看过不就好了。”
“不错,我也该走了。”叶锋站起身来。
“不接着把这局棋下完。”
“我不喜欢输,虽然偶尔挑战未知很刺激,但绝大多数,我都喜欢自己掌握全局。”叶锋淡淡一笑,已起身朝洞外走去,他每走一步,银白胡须便短一寸,待他走出山洞,胡须已经完全消失。
他又变成了本来模样,恰巧碰到回来的王质。
王质见了叶锋,立即跪倒在地,道:“晚辈王质,不知真仙在此,还望真仙勿要怪罪。”
叶锋摆了摆手,随意道:“不要跪我,接引你的人还在里面,你去找他吧。”
“是。”王质再三叩首,这才站了起来。
叶锋站在山谷中,四下再度静止,正站起的王质就以极其古怪的姿势站着,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齑粉,最终消失不见。太阳升起,太阳落下,周遭一切以超越光的速度变幻着。
片刻之后,当一切静止,他又重新回到了楚国那个山谷,眼前云波淼淼,正是楚地有名的云梦大泽。
叶锋抬起头,看了看天,运起天哭经,算了一下,而后朝吴越之地望去,笑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声音落下,他人也消失在空中,失去了踪影。
……
……
叶锋被老子一脚从西秦踹到了楚国后,函谷关关令尹喜设宴款待老子,希望老子能留下道家真言,以让道家名传后世,为世人所知,老子遂留《道德经》,洋洋洒洒,足有五千字。
是其时,天降圣光,笼罩函谷关,三日不曾散去。
再之后,尹喜便辞去了关令的职位,跟随老子一路西去,并最终得道成仙,飞离此方世界,却是后话了。
当然,还有阿青。
尹喜表示自己要随老子西去的意愿后,老子不置可否,反看向阿青,慈善一笑,道:“小姑娘,你可愿随我西去?”
阿青瞪着明亮的眼睛,脆生生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去西边?”
老子竟没有任何虚言,直接道:“随我西去,我可助你成就圣人之道。”玄妙本是道家本义,因此道家行事,向来讲究点到为止,从不点破,他这番作为也是罕见。
阿青却摇了摇头,道:“我不去,我离家太久啦,阿妈会担心的。我要回去了。”
“回去哪里?”
“当然是我家。”
“越国?”
阿青恼怒瞪了老子一眼,只觉这老头啰嗦得很,不过看他一大把年纪,也就原谅他了,硬生生道:“是的。”说罢,竟是再也没理睬,转过了身,一个人孤零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