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旁边一位面白无须的大臣瞥了同僚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似你这等为图一己功名,置陛下龙体安危于不顾,究竟是何居心哪!”
四周的几个武将一下子冲上来,当即把这位仁兄围住,七嘴八舌地说道:
“胡说,你们这些狐群狗党卖国。”
“你们这些迂腐文臣才是要将陛下置于万劫不复之绝地的奸贼。”
“老匹夫,你再挑拨离间试试,老子一拳打得你满脸花!”
日前,燃起烽火求援的上郡守将白正宗,此时正在浴血奋战,他竭力遏制住胡骑狂猛的进攻势头,一心期盼着援军早日来到。
殊不知,身处后方的大秦帝国朝堂上却吵成了一片,乱哄哄的场面比起素来以繁华著称的咸阳南北两市也不遑多让。
这位不幸站在风口浪尖上的白正宗,乃是行伍出身的草根将领。他既不是老秦人的勋贵后裔,也不是山东六国的旧贵族子弟,白家上数三代都是耕田犁地的泥腿子。正因如此,朝堂上没人关心白正宗的死活,公卿大臣们此刻正一门心思玩弄着派系倾轧和党同伐异那些歪门邪道的玩意。
在向皇帝奏报的文书中,白正宗竭力表示,哪怕胡骑数量众多且悍不畏死,但他并不畏惧敌人勇猛,只是苦于手头可用之兵太少,难以长久支撑局面。
众所周知,上郡的驻军满打满算不过三万多人,而且分散在长城沿线,白正宗奏章中所言的捉襟见肘自非虚言。
大队的胡骑被上郡挡住,未能南下饮马渭水,不过咸阳城北的烽火没有一日消除过。然而,在大秦帝国的朝堂之上,主战派和主和派的两派人马彼此掐得不亦乐乎,没人在乎前线打成什么样。即便是这两派人马唇枪舌剑的争斗,他们所在乎的事情也不是解除胡骑威胁,而是借机搞掉自己的冤家对头。千万别这些身居高位,道貌岸然的家伙平日里满口的仁义道德,自称为忠臣烈士,他们其实是一群只忠实于权力之树的蠹虫。
假如换个主子就能爬到更高位置,多数人是不介意背上个卖国贼、x奸之类的名声。所谓的名誉道德,对于职业搞政治的人来说,只是毫无用处的额外负担和打击异己的优良工具而已。
秦八十四世皇帝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昏聩无能的君主,但这不代表他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仍然连手底下的大臣们有什么想法都不出。
当即,这位出了名的糊涂皇帝愤然一拍书案,大骂道:
“混账,汝等在朝堂之上肆意咆哮,可曾将朕放在眼里?”
古人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天下缟素。
甭管这些大秦帝国的职业官僚们,打从心里多么瞧不起这位出了名的昏聩无能,时常被手下当猴耍的秦八十四世皇帝。只要他还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拥有着出口成宪的至高权威,随便放句话出来就能让很多人的脑壳搬家。
见皇帝翻脸拍着桌子放出狠话,原本嘈杂一片的殿堂里登时安静下来。除了沉重浑浊的呼吸声,大殿里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杂音。
皇帝这个职业是终身制,能活多久就在任多久,万一活着不幸下岗了,那么估计余下的寿命也就可以论天算了。
有鉴于此,脑筋多不中用的皇帝也清楚失去这个位子就等于没命了。不为天下苍生百姓计,只为自己的小命着想。这个理由还是足够动员起秦八十四世皇帝所剩不多的生存智慧,他勉力理清思路,企图把死马当成活马医。仔细思索了好半天,这位因纵欲过度,平常又因大量服食金石丹药,以至于脸色苍白得极不健康的大秦皇帝陛下,终于艰难地开了金口。
秦八十四世抬眼望着御阶下鸦雀无声的朝臣们,一字一句地说道
“典客虞诩,朕命汝持节星夜赶赴上郡,与胡人议和退兵。郎中令胡过客,朕命汝速持虎符往陇西诸郡调兵驰援上郡。太仆刘兴业,朕命汝持符节往函谷关与武关,调兵增戍咸阳。嗯,拟旨吧!”
暗地里交换着眼色,大臣们对皇帝竟然能作出比较靠谱的安排甚为不可思议,不过他们即使有反对意见也绝不会在此刻说出口,群臣们有志一同地说道:
“是,臣等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