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浩看了看杨应麒腰间所佩宝刀,问道:“七将军,陛下把天下兵权都交给你了么?”
“还没有。”杨应麒道:“不过大哥的意思,是暂时安静勿动。”
郭浩道:“兵事危急,可拖不了多久!”
杨应麒道:“三两日之内,郭大人必能见到大哥。”
郭浩这才点头道:“好。那我就等着陛下召见,在此期间,一切照旧。”
杨应麒微笑道:“对,一切照旧。”
等殿中只剩下欧阳适、杨应麒二人时,欧阳适才愤愤道:“老七!你这是什么意思!居然瞒着我们去见大哥!”
杨应麒道:“四哥你言重了。我只是心里着急着见大哥所以才迎出城外。说不上瞒。”
“说不上瞒?”欧阳适冷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叫上我?”
杨应麒道:“四哥你不像我身无公职,你是总议长,还挂着元帅衔头,需要避嫌,大哥那边没命令传来是不能违制迎接的。我就算叫上你你也去不了。”
欧阳适哼了一声道:“那你至少应该知会我一声!”
问题问到这里却难以回答了,但杨应麒也没回答,只是反问:“四哥,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你现在要见大哥,跟大嫂说一声就行。只要不吵着大哥,大嫂不会不放你进去看看。还是说你不满我暂时接管了回京的兵马?但这兵马由我掌管,对你、对大汉又有什么坏处?再说,这兵马若不由我接管,却该由谁来接管更加合适?韩昉?还是****?还是说你想接手?四哥你别忘了总议长不能直接管兵的。若是任由****把持内外,或者是诸将拥兵作乱,那时局面恐怕就更难收拾了。”
欧阳适哼了一声道:“总之你事前不知会我一声,便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两人正说着,却见韩昉带着刘萼气冲冲从后面出来,见到欧阳适施了一礼便快步离去,欧阳适见他们又气急又无奈的样子,再看看杨应麒腰间的宝刀,心道:“老七这招好厉害!眼下他接掌了京师内外兵权,大嫂又向着他,我如何还斗得过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再和他怄气我讨不了好去!不如与他合作,想来他也需要我支持他。”便道:“老七,这次的事情我就先记下了!但我问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杨应麒道:“现在只是暂时稳住局面,接下来的事情还要看大哥如何安排。”
欧阳适问道:“你‘希望’大哥如何安排?”
杨应麒沉吟道:“大哥在路上说他暂时理不了事了,接下来的事情多半会交给我们来做。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只要挨过了这阵子,等大哥身体好了,大汉重新走上正轨,那天下大势便会再一次向我们倾斜!”
欧阳适听到“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八字,就知道杨应麒也有意和自己合作,当下道:“那好!如今老三、老五、老六都在外面,京城就剩下你我了!咱们无论如何得帮太子将局面稳住!如果大哥有意让你重新掌权我会支持你的。”
杨应麒大喜道:“四哥,有了你这句话,我就宽心了!”
折彦冲这一觉睡得好长,自受伤以来就没睡过这么个囫囵觉,醒来后见完颜虎正在床尾打盹,儿子折允武坐在一边不知想着什么,只有女儿折雅琪蹲在床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折彦冲大慰,心头涌起“生男不如生女好”之感,又因爱而愧,觉得以往对不住她。
折雅琪见折彦冲醒转,轻轻叫了一声:“父皇。”又问:“还疼不疼?”
这两句话说得极轻,完颜虎劳累了一夜一天,睡得沉没醒过来,折允武却马上就听见了,赶紧起身道:“父皇!”
折彦冲的眼光从折雅琪身上移开,落到折允武脸上时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折允武眼帘内的秋水颤了颤,又叫了一声:“父皇。”
完颜虎这才醒了过来,喜道:“好了好了!终于醒了!”
折彦冲移动目光,望向妻子,问道:“外面现在怎么样?”
完颜虎的心一直放在丈夫身上,对杨应麒又十分信任,所以竟未过问外面的事,这时折彦冲问起便不知如何回答,回顾折允武向儿子求助,折雅琪已经说道:“听说七叔让任得敬进驻西山,石康在城内驻防,宫中换了一轮宿卫,宿卫头领都是熟人,母后和大哥都见过了。相府、枢密院、四岳殿那边,听说都没什么变动,七叔说一切等父皇醒了再说。”
折彦冲颔首道:“好,应麒做得好。”又道:“趁着我现在精神好,你去给我传话,我要见见他们。”
“现在?”折雅琪眨了眨眼睛道:“天都还没亮呢。要不我给父皇盛碗粥来,父皇你吃了之后再见他们。”
完颜虎道:“是啊。”折彦冲却摇头道:“不,他们睡少些没关系,但我却不知道还能清醒多久。”
折雅琪道:“那好!我现在就去!”出去传了旨意后,再进来时手中已多了一碗粥,近前道:“父皇,先吃点,等你吃完了,他们兴许就到了。”
折彦冲道:“我吃不下。”
折雅琪劝道:“多少吃点,来。”折彦冲这才慢慢张开嘴,让女儿喂自己喝粥,他喝得慢,才喝了半碗杨应麒和欧阳适便进来了,跟着是韩昉、刘萼。杨应麒欧阳适一直呆在宫中,韩昉、刘萼候在宫外,所以这两拨人来得最早。杨应麒进门后叫了声大哥便站在一边,欧阳适却哭了起来道:“大哥……你……你怎么伤成这样……”到韩、刘二人进来,韩昉是抢着到床前磕头垂泪,刘萼则不怕肉麻地嚎啕大哭,折彦冲微微皱眉,嘴里吐出一个字来:“烦!”折雅琪回顾道:“你们别哭了!父皇说烦!”吓得韩昉、刘萼赶紧住口,退在一边,列于杨应麒、欧阳适之后。
不久相府、枢密诸大臣到齐,折彦冲挥手让女儿退下,一屋子都是呼吸声,却没一个人说话。过了好久,折彦冲才道:“这次南征,得失功过,暂时就不说了,千秋以下自有定论。现在,我们说说往后的事情。”
诸大臣都屏住了气息,折彦冲道:“我这次受伤,日日阵痛,痛得最厉害时几乎就要发狂!我也不知道这伤能不能好,就算能好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所以这段期间,我是不能理事了,我担心万一我真发了狂,那大汉岂非要由一个癫狂之人来统治?那不行!”
韩昉刘萼伏地痛哭道:“不会的!不会的!陛下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
折彦冲却摇手道:“不会最好,但为防万一,总得有个安排。”
众人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心跳加急,欧阳适问道:“大哥,你打算如何安排?”说着便向折允武望了过去——不止是欧阳适,屋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折允武身上。
折彦冲也看了折允武一眼,却说道:“太子已经成年,按理可以担当国事了,如果我死了,自然是由他登基。不过我现在毕竟还没死,加上局势险恶,我担心他经验不足,应付不了内内外外这么多的变故。所以我想在我患病期间、太子登基之前,暂时将皇帝的权力裂而为七……”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大奇,却听折彦冲继续道:“趁着我现在还清醒,你们给我作证:从我说完这番话起,皇帝之权,由皇后,太子,杨应麒、欧阳适、萧铁奴、杨开远、阿鲁蛮七人代摄,七人有四人一致便可行皇帝之权。”说到这里目视欧阳适道:“总议长,我这个决定,你不会反对吧?”
欧阳适虽然久经大事,但突然听到折彦冲作出这等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重大安排脑中也是一片混乱,气势上又完全被折彦冲压制住,脱口而出便道:“当然不反对,当然不反对。”
“好。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折彦冲又道:“这七个执政,以杨应麒为首;那半片虎符,由皇后掌管;皇帝印玺,由太子掌管。七人中有四人一致,事便可行,皇后不能拒交虎符、太子不能拒不用玺;七人若不能决,则召开元国民会议议定!摄政期间,七人所享有之豁免权与皇帝等,若犯大错,先由谏官弹劾,元国民会议逾七成通过方能暂罢其职,然后再交大法官论断其是非,斟酌其功过。”顾视李阶道:“大法官,没问题吧?”
李阶应道:“是。”
折彦冲继续道:“大家都没意见,我很欣慰。铁奴现在远在陕西,前线战事又紧,仓促调他回来会误事。因此我想委任杨应麒为枢密使,掌管天下兵权。”问欧阳适道:“总议长,你不会封驳吧?”
欧阳适略一犹豫,看了杨应麒一眼,说道:“我没意见。”
韩昉刘萼一听心中都甚急,在这等情景下却不知如何是好,杨应麒领命后,折彦冲又道:“陈显!”陈显一听赶紧出列,折彦冲道:“你能当好太平宰相,却当不好乱世的宰相!前线失利以后,你举止失措,甚失天下之望。”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陈显会意,行礼道:“老臣无能,恳请辞去相位,以待贤者。”
“好,我准了。”折彦冲道:“宰相之任命有经权二道,现在一切从权,幸好众大臣也都在此,你们就推几个人上来吧。陈显,你先来。”
陈显回头与几个副宰相耳语一番,说道:“臣等推陈正汇、韩昉、杨朴。”
折彦冲目视杨应麒,杨应麒道:“臣弟推杨朴。”折彦冲又目视欧阳适,欧阳适看了杨应麒一眼道:“臣弟也推杨朴。”折彦冲点头道:“那好,就杨朴吧。”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精神大感疲倦,而且因为说话太多,牵动了伤口,药物裂开又渗出了些许液体出来,完颜虎大感心疼,一边拂拭,一边流泪,却不敢打断他。
折彦冲休息了一会,便挥手道:“事情就这么定吧,程序上还欠缺了什么,你们回头补上。出去吧,出去吧……从现在开始,我不是皇帝了。”
杨应麒率众拜别,韩昉等伏地痛哭,最后是被搀扶了出来。折雅琪再进来时屋内只剩下母亲和哥哥,折彦冲见到女儿眼睛里便露出笑意,却对折允武挥手道:“你也出去吧。我有你娘和你妹妹照顾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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